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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鸟轶闻》主角萧献玉顾荷衣,是小说写手“夜雨梨花”所写。精彩内容:只见一位身着锦袍的婀娜少女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还以为是美人计着实给林学究吓了一跳。这是江南请来的妙玉娘子,案上陈列一排茶具,她整理好襻膊露出两条玉臂,娘子从茶盒中取出大约六克的茶叶放入茶碾中,熟练的研磨成茶粉,过筛再用小茶匙铺满盏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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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鸟轶闻》主角萧献玉顾荷衣,是小说写手“夜雨梨花”所写。精彩内容:只见一位身着锦袍的婀娜少女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还以为是美人计着实给林学究吓了一跳。这是江南请来的妙玉娘子,案上陈列一排茶具,她整理好襻膊露出两条玉臂,娘子从茶盒中取出大约六克的茶叶放入茶碾中,熟练的研磨成茶粉,过筛再用小茶匙铺满盏底。来回七次的注水,茶筅在茶盏内壁碰撞快速击拂,打出的沫饽绵密厚实堆叠在茶汤表面,乳雾汹涌,溢盏而起。最值得一看的好戏还没出......
游鸟轶闻


《游鸟轶闻》免费试读

《游鸟轶闻·神山·白云》中记载过这样一则传闻:“西北有峻岭,座十二,云雾中隐。溪水澹澹,如见春山。

神山有女,芳华绝代,身怀奇香,医死人,肉白骨,遗世而独立。

年值二三,好游山水,初见此景,心向往之,不遗余力以至高。夜雨天阶寒,山兽无眠,其声如泣,避之不及,乃重伤。

神女好善,予我修骨连筋,医学之道,高深莫测,不似俗人。”

——

白云山上有一座将军镇,那里民生淳朴,虽地方偏僻却也是恬静惬意的生活,小镇上的瓦房木塔搭建的错落有致,曲径通幽处充斥着乡土气息的山歌。

将军镇这个名讳不算是噱头,嘉庆年间国舅与后宫苟合,里应外合发起叛乱,那时奸佞当道重文轻武,被下放的武将数不胜数,幸得小将保朝纲。

而那位神武大人便是诞生于这座平常的小镇,距离那位获此殊荣的真将军已经过去二百八十余年了,此后再没有什么新的热闹了。

梨花巷林学究的隔壁徐氏布庄徐老板的夫人诞下一对双胞胎,大的叫团团小的叫圆圆,一直到满月未曾取名。

徐老板的满月宴办的很大,唯独请不动这位学究。

他是镇上学问最高的教书先生,为人难免古板了些,从不参加这些无用的宴席。

这天他早早从私塾下了学回家,刚到巷子口就被掳了过来。

无事献殷勤,徐老板拿出了最好的茶叶——阳春白雪,摆手示意学究请看。

只见一位身着锦袍的婀娜少女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还以为是美人计着实给林学究吓了一跳。

这是江南请来的妙玉娘子,案上陈列一排茶具,她整理好襻膊露出两条玉臂,娘子从茶盒中取出大约六克的茶叶放入茶碾中,熟练的研磨成茶粉,过筛再用小茶匙铺满盏底。

来回七次的注水,茶筅在茶盏内壁碰撞快速击拂,打出的沫饽绵密厚实堆叠在茶汤表面,乳雾汹涌,溢盏而起。

最值得一看的好戏还没出场,只见妙玉娘子指如削葱,三指捏着茶匙轻点热汤,在沫饽上栩栩如生绘出了一枝莲花,这就是当下最受皇室追捧的水丹青。

茶百戏固然精彩让人不忍破坏这盏艺术品,可若不品尝其中的阳春白雪实在是浪费了这盒好茶。

一出好戏作罢着实是收买了古板学究,林学究看的入神。徐氏夫妇为此下了好大功夫。

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林学究轻咳一声,伸手捻一缕胡须故作深沉,可他今年年方三八,一伸手只摸到刚长出来的胡茬,最后也只是刮了几下。

徐老板见状开了口:“我家夫人一口气给我生了两个男孩,这两个娃娃在我们徐家宝贝的紧,至今未曾定下大名,还请学究开口,博个好彩头。”

林学究思索一番道:“君子之言,信而有征。不若大的叫玉言,小一些的便唤作锦声。”

团团和圆圆自此便有了名字。

等到再大些,徐玉言和徐锦声说话已经很流利了,作为一对双胞胎,他们从来不喜欢玩猜猜谁是哥哥谁是弟弟这种游戏。

随着年龄增长,徐玉言和徐锦声性格方面便显现出了很大的差异,长兄玉言沉稳内敛好学而不贰,次子锦声外放烂漫才思敏捷。

眼看弱冠,镇上来了一个奇怪的女孩。紫衣银铃,面若桃李,明媚似春光,她穿着单薄赤着脚,脚踝上系着一串铃铛,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像檐下风铃。

女孩两股头发盘结双叠于头顶像一对耳朵一样,两条毛绒绒的白色发绳从头顶垂到肩膀衬的人肤白胜雪。

徐锦声又逃学了。

从私塾的土墙上翻出去,浮土落到淡黄色的衣摆上,圆圆已经十九岁了。

他还不到束发的年纪,马尾飘下的发丝沾在脸上,透过树叶间隙撒下的余晖飘飘洒洒落到徐锦声的肩上,落到发稍上,落到腰间宫绦扣住的浅碧色玉环上。

一双眼睛像狐狸般勾人,尾睫微微上扬,淡粉色的下眼睑总是笑得弯起来像一弧皎月,美的动人心魄。

他见到那个女孩已经是第二次了。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吗?”徐锦声先是惊讶一下,然后对她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她曾几何时对他说她的身份是捉妖师,他信了,这句话比起她的美貌更加吸引徐锦声,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这声音萦绕在他耳边。

女孩啃了一口手里的胡萝卜,不假思索道:“有啊,就在你们镇上。”

漂亮的女孩说话总是让人信服的。

“是谁?男的女的?我,认识吗?”徐锦声抛出了一大串问题。

女孩眼球转了转,继续吃手里的胡萝卜,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徐锦声咬着手指,牙关憋了一口气,他脑海里翻过一张张脸,整个镇子上的男女老少他全都打过交道,微雨路的王屠夫虽然卖肉有时缺斤少两,但是在他每一次被狗追到狼狈不堪时都义无反顾出手相救;逐溪塔下卖手帕的李大娘为人凶悍粗鄙,她两年前死了丈夫过的很艰难,一个人做女红供养夫妻二人唯一一个儿子读书,他明年就要参加秋闱了。

“如果你抓到他,你会怎么样?”徐锦声小心翼翼地问。

女孩做出一副凶狠的表情回答道:“扒了他的皮,然后把他架起来在火上烤,烤成一颗丹药,然后,吃下去!”

徐锦声又信了,双手捏住女孩的肩膀给她翻了个面,道:“你走。”

女孩被这副模样逗得花枝乱颤,伴着她的晃动身上银铃玲玲作响,她仍不罢休,一转头对上徐锦声的眼睛,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她的眼底像一汪深不可测的泉水,表面越是平静内里越是蕴藏汹涌。他想抽离,如同陷入沼泽地,愈挣扎愈深陷。

女孩的睫毛微微煽动便化身花丛中的蝴蝶,白色的、蓝色的、黑色的在盛放的春天。

他的心跳在此刻共振,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像一头困兽冲出牢笼。

女孩幽幽开了口打断片刻宁静,道:“我记得你有个哥哥。”

徐锦声还没从害羞中回过神,脸颊浮着一片红晕,双唇打颤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又紧追不舍问道:“你怎么知道你身边的人就还都是原来的人呢?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他们又在做什么呢?会不会在深夜一角蜕下躯壳露出青面獠牙,吃了你,然后代替你。”

女孩又留下了一团谜案,点到为止,转身要走,她一向这样,总是没头没尾的。

“等等!”徐锦声喊住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蝶,庄生晓梦迷蝴蝶。”

他细细品着这个名字,小声地呢喃。回过神来,小蝶走进一个死胡同中消失了,像蝴蝶一般,飞走了,不知何时才能再次相遇。

天色已经不早了,将夜,这座小镇上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早上下山采买的丈夫这个点恰好回家,学堂的也刚刚好放学,纸灯笼高高挂着,七八岁的孩子举着糖人在街上玩闹。

徐锦声坐在一棵百年槐树下,那位神武将军或许也曾在这棵树下沉思过。

放学的同窗路过此处和他打声招呼便忙着准备乡试去了。徐玉言兄弟连心不用想就能找到他在哪。

他们兄弟二人有着相同的外表,或许是性格差异,即使五官再像,也能很快能分辨出两人。

徐玉言平静似秋水,无论站坐,身如松柏般挺直,如其名,像一块温玉,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

想起今日小蝶的话,一贯温和的哥哥看起来格外渗人像是笑里藏刀。月落乌啼,街上又表演起了打铁花,迸发的火光星星点点洒在徐玉言的侧脸上,相顾无言。

许是心虚,徐锦声不敢抬头,又是害怕,靠近哥哥的那一半身体不由得发麻。

街上的嘈杂声此刻都与他隔绝,耳边只剩呼吸心跳,以及小蝶的话。

徐玉言稍微放松了一下自己的体态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样子他并不打算说话,只是想长久的坐一会儿。

“哥。”徐锦声率先开了口。

他闷闷的“嗯”了一声。

徐锦声灵光一闪道:“咱俩今天一起睡吧!”

“嗯?”

如果真的如小蝶所言的话,只要他时刻盯着徐玉言就一定能发现破绽。

“不。”徐玉言果断拒绝了他的请求。

莫非真如小蝶所说,哥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是亲弟弟都不可知晓的。

他死死盯着,不放过徐玉言脸上每一个微表情。

“你这两天很奇怪。”

还不都是因为那个女孩。

徐锦声担心打草惊蛇,强装镇定打哈哈道:“唉,没有休息好,我窗外林子里的虫子太吵了,哥你也知道,这个季节,容易惹的人心发慌。咱家又挨着林学究,他老来得女,一把年纪天天逼着他家那个小丫头背什么诗经啊大学啊,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他摇头晃脑的,嘴里的话像流不尽的江水。

徐玉言云淡风轻道:“你知道吗圆圆,你说话越有逻辑的时候,往往谎撒的越大。”

徐锦声泄了一口气,深呼吸,语气加快道:“好吧哥,跟你说实话,我前两天碰见一个紫衣服的女孩,我打眼一看我就知道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不一样的漂亮。”

徐玉言微微颔首赞同的“嗯”了一声。

他又叽里咕噜的开始说起来:“她身上有一股很浓丁香味,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她和我说,她说她来镇上是来捉妖的,镇上藏着一个青面獠牙会吃人的怪物。”

“你信了?”

“嗯。”徐锦声非常确定的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哥,你怎么看?”

“子不语怪力乱神。”

“小蝶不会骗我的。”

徐玉言气调温软道:“可她昨天还和我说她叫绵绵。”

徐锦声猛然回头,“哥,你见过她啦?”

徐玉言点头,不以为意道:“她还说她要把妖怪扒皮架在火上烤,炼成丹药吃下去。”

“她骗了我?”

“她只是逗你玩,算不得骗人。而你,不该逃课的。”

徐锦声蔫了,嘴里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

女人的话,只能信一半。

次日清晨,栅栏外的杜鹃开了一茬,淡紫色的,这个季节的风是轻柔的、舒爽的,杜鹃就在这阵风中迷醉。

徐锦声今天要去布庄查账,这是徐老板下山前吩咐他的。

临出门时碰到了林学究的女儿林薇,林薇平时闷在家里很少出门,只有上元节的时候能看到她的影子,二人最多的交流就是隔着一堵墙,

“死丫头别念了,你吵死了!”

林薇只是更大声的读:“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两人相见,针尖对麦芒,眼神隔空交战。

林薇一身嫩粉轻纱,裙头并蒂莲绣花是徐夫人亲自操刀的,她的每一套衣服都是学究在布庄云织坊定做的,加上徐夫人格外看好这个丫头,每件衣服上都留下了自己的心血。

邻家有女初长成,这次见到她,稚嫩的脸庞已经褪去了青涩,林薇双颊粉嫩如桃花,美目流盼,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空气里硝烟弥漫,徐锦声上下打量她一眼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林薇只是轻飘飘瞥了徐锦声一下吐出两个字:“饭桶。”

就这样不欢而散。

去布庄的路上连风都是臭的。

穿过小磨巷,包子铺的蒸笼热气腾腾直冲云霄,小磨西施的豆腐一如既往白嫩,胭脂铺又新上了一批新货,大早上铺面就挤满了女人,红的绿的,束发的披发的,像一大捧娇嫩簇拥的花,可惜没有他要找的那一朵。

踏进乌衣路,布庄就在这条街的最中心,一个熟悉的身影掠过,丁香的味道。

属于她的铃声、她的气味在此刻突然降临。

还没来得及思考,已经长了狗鼻子似的追了出去。

她走的很快,只剩残影,徐锦声看的恍惚,一时有些晕头转向,鬼使神差的追到了逐溪塔。

逐溪塔从来没有人进去过,自他记事起这里就不许任何人进出。

徐锦声在塔下有些跃跃欲试了,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试图推开那扇门,正当他心灰意冷之时,一颗月季花骨朵砸中了他的头。

紫纱如瀑,顺着梨树高高的垂下来,小蝶坐在粗壮的树枝上,背靠树干好不惬意,满树梨花为她做冠,风情不摇晃。

“你骗了我?”徐锦声开口依旧是质问。

“想我了吗?”小蝶右臂支撑在膝盖上托着脸调戏道。

“思之如狂。”

她从树上跳下来,动作轻盈真如一只蝴蝶般,梨花落了徐锦声满头,拂了一身还满。

小蝶食指挑了一下他的下巴,抛了个媚眼,道:“带你看个好玩的。”

顺着那阵丁香味走,小蝶在一簇花丛中蹲下身,徐锦声一头雾水的照做。

花丛对岸是一条浅碧色的小溪,小蝶指了一个方向。

春溪尚好,一男一女坐在溪边,男人为女人拨开头发,女人回赠一个甜美的笑容。

等等!他俩是谁!

一身绿袍长衫的狂徒就是徐锦声白日里儒雅随和的哥哥,而身旁那个笑得开怀的少女是……林薇?

徐锦声的下巴僵住了,她最喜欢看他这个样子。

不过也不是完全想不到,整个镇上论才貌,唯有此二人最般配算不得将就。

“还以为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悠的是谁的心,没想到是我长兄玉言,这太恐怖了。”

小蝶笑了。

徐锦声可笑不出来,“妹妹要变嫂嫂了。”

小蝶问道:“不好吗?”

“不好,到时候,整个徐家都会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读书声,我估摸着他们两个生下的孩子第一句就是‘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真到了那个时候可就完了。”

小蝶道:“真有那么恐怖吗?”

徐锦声道:“更甚。”

小蝶翻个身,双手撑在地面上,闭着眼任微风吹拂她的脸颊。

百花深处盛开了一株更娇艳的丁香。

徐锦声盯着那张侧脸出了神,光打下来的时候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的一清二楚,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面前这个人是活生生的存在,具象的、生动的。

他的手悄悄的在下面抓住了小蝶的紫色飘带,生怕一不留神她就飞走了。

“你家在哪?”,徐锦声问道,手里抓飘带的力度加大了。

小蝶偏头,睁开一只眼睛“嗯?”了一声道:“我没有家,如果非要说出一个的话……”,她纤细修长的手指挡住阳光,食指和中指之间打开一条缝,任那束光如何刺痛她的眼睛,“大概是一座离这里很远的山。”

她又道:“那只是我短暂栖身的春山,算不得家的。”

关于对家的描述,她脑子里只剩下一句,我亦飘零久。

徐锦声肩膀朝她那边伸了伸道:“这里让你靠,多久都可以。”

小蝶嘴巴微张愣了一下,闭上眼收拾好表情感受春风,随它肆意撩拨心弦弹奏一曲《凤求凰》,她红唇轻启:“我会离开这里的。”

“不要。”徐锦声吓得一把扯过那条缠在小蝶身上的紫色飘带。

小蝶一个吃痛摔倒在地,咬牙切齿的喊道:“徐!锦!声!你要干什么!”

他手足无措起身,慌乱摆手撇清关系,“我没有,我没有。”

精致的发髻散落几缕发丝挡在小蝶脸上,她表情凶狠又娇憨,像一只发了狠的狐崽随时会咬人一口。

“流,流,流血了。”徐锦声心虚的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

白嫩纤细的手臂下流出一滩艳红的血,“我带你去包扎?”徐锦声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蝶没回答,脸上还是一副要吃人的神情,她咬着牙伸出手,嘴里哼出嗔怪的声音。

徐锦声轻轻地拉住那只手生怕一用力就碎掉了,他将小蝶扶起来,一路上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你就这么怕我?”

徐锦声连忙点了好几下头,已经不敢直视她。

“怕我什么,我会吃了你吗?”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小蝶的脸上多了几分阴险。

徐锦声稍稍抬头又迅速低下去答道:“怕你生气。”

“蠢奴。”

“你也骂我,林薇那个死丫头也骂我。”徐锦声语气掺了几分娇嗔。

“你很讨厌林薇吗?”

“非常。”

“那你也很讨厌我咯?”

“没有,甘之如饴。”

小蝶很喜欢逗弄他,也很喜欢将军镇这个地方,她有那么几个瞬间想着,“要不就留下来吧。”

又回到梨花巷,从早上就说要去布庄,太阳都高高挂起了,徐锦声又打道回府了。

徐府不大,在这个镇上算是很阔绰的了,徐夫人今天去了云织坊督工,府上寥寥几个丫鬟和小厮在院子里忙活。

“小公子,这位小姐是谁呀?”小厮春生问道。

春生是家生奴,母亲是徐夫人身边的贴身大丫鬟,情谊自然比旁的要重。

徐锦声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退到一边去,春生心领神会不再打搅二人。

推开房门,地上散落一地凌乱的手稿,是有关天象的。

徐锦声拿脚踢了踢试图藏起来,小蝶掀起来一角,徐锦声立马踩住,她又去捡别的,徐锦声又踩,小蝶有些烦了大喊一句:“抬脚!”

徐锦声吓得立马后退几步,小蝶拿起来一张问道:“你很喜欢研究天象?”

徐锦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略懂,略懂。”

“你想去司天监吗?”小蝶问道。

“想过。”

“不要下山,外面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

徐锦声没有答应低头清理着伤口,他一定要出去的,外面有最精密的仪器和详细的资料记载,他想要的东西或许有迹可循。

“答应我,徐锦声。”小蝶弹了她脑门一下。

徐锦声低头摇头,嘴里囫囵不清。

小蝶叹了一口气,看着他轻声骂道:“你们徐家个个都是犟种。”

徐锦声眼里多了几分坚定反驳道:“你来的时候看见山下那条天阶没有,那是我父亲三十岁就自掏腰包开始修建的,今年年底就快竣工了。山里货物流通繁琐,光是上下山一个来回就要一整天,如果这条路完工,与山下的外贸往来就会更便捷。我父亲敬仰读书人,明年李大娘的儿子就要参加秋闱,学究说了,以他的学识定能一举高中,他要走这条路,我哥也要走这条路,我们这一辈人都要出去,带着镇子上男女老少的希望,回来共同建设这一片土地。”

于是小蝶清楚,这不是她的藏身之处。

“很好,你们都是很好的。”她小声赞扬道,这是听起来很美好的事情,她好想留在这里,就算扒掉一层皮架在火上烤,只要还剩一口气能甩开这些糟心事不用再过说不好哪天就亡命天涯的日子也好。

徐锦声给她包扎好,双眼死死盯着她严肃道:“留在这里,我徐锦声永远不让你一个人漂泊无依。”

他死死抓着小蝶的手腕,不肯松劲。

“嗯,”小蝶晃着脚,不敢直视他,心不在焉道:“我饿了,给我做饭吧。”

徐锦声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快,心里还有一大串话没有说,他眼睛像进了沙子一样不停地眨巴,嘴里哼出几个调都不成音。

小蝶歪头冲着他笑,又弹了一下他的脑门道:“呆子,我饿了。”

徐锦声又惊又喜连忙点头如捣蒜,嘴里含糊不清道:“嗯嗯嗯,好,我去做,我会做。”

他把手在身上擦了擦,临出门前不忘嘱咐道:“你,你等我啊,你别走,你别饿你先。”

“好,我不走,我不饿。”

小蝶傻笑,两个人都傻笑。

徐锦声做饭很难吃,他没有骗人,他真的只是会做而已,一盘绿色的粘稠液体被端上来,已经认不清它生前是什么样子了。

他自己都不好意思端出来,招来春生去吩咐厨娘再做一份被小蝶打断。

“这个够了,能吃饱了。”小蝶只是笑着夹了一筷子。

她并没有嫌弃这盘菜,依旧笑的纯真。

徐锦声脸红了,分明滴酒未沾,早在这个笑里与自己痛饮八百回了。

窗外只剩一扫而空的蒹葭,哪里有湖光大雪鹅毛就在哪里露宿,谁轻佻一场春雨落幕,谁就该为来年的丰收致意,今夜,锦书难托,流云横亘我楼阁。

“谢谢你。”小蝶说。

她伸手摘下了徐锦声头上落的那朵梨花,别到他的耳边,“带我逛一逛吧。”

“好。”,小蝶穿的单薄,徐锦声一时错愕,不知该把手放到哪里,于是干脆背过手去,样子有些滑稽。

他心里嘀咕着:“要带小蝶去买胭脂,还有金钗,一定要纯金的,要去布庄,做几套新衣服,去云织坊,找我娘,要比林薇的更华丽。”

小蝶心里五味杂陈,也许这样的任性只会给他带来麻烦,给小镇带来麻烦,她不该欺瞒的,可她太想要一个依靠了。

从药王谷到白云山,她不停的逃,她好多次想休息一下,身后撵着尾巴咬的疯狗却容不得她有一丝懈怠。

什么时候是个头,就在这里吧,死也死在这里吧。

徐夫人一听说一对儿子都有心上人了,当即拍板,婚事就定在今年冬天。

在镇上这段日子,来说媒的人踏破了林学究的门槛,聘礼摆满了整个院子他才勉强松口,想着自己的掌上明珠还要多教养两年,晚一点再嫁与他人妇,百密一疏还是被钻了空子。

小蝶虽无双亲,可那边也没耽搁着,三书六聘也是一样不落的。

入冬,第一场大雪铺满了山头,整个世界银装素裹。

林薇与徐玉言能见面的次数愈发多了,她笑得越来越灿烂,小蝶就笑不出来了。

她在房间里干坐着,她的时间是倒数的。

她慌了,她要走,她不该撒谎的,她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徐锦声再推开门的时候,房间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酒楼带来的栗子糕撒了一地,他顾不得那么多,或许是早有预感,他恼恨今天不该出门的。

“小蝶,小蝶。”,徐锦声发了疯似的在街上跑着,漫天大雪落在眼睫上,他的视线模糊不清。

他脑子里只冒出一个地方,一路上跌跌撞撞到逐溪塔,那条小溪旁一个红色的人影静立在那里。

小蝶朝他那边回头,在风中喊道:“你别再向前了。”

徐锦声乖乖的停住脚步,并不惹恼她。

她掀开红色的斗篷,露出一双毛绒绒的爪子,她就这样袒露在他面前,小蝶语气冰冷:“我就是那个青面獠牙会吃人的怪物。”

她心里没底,只怕是上演一出‘许汉文接过了佛钵心肠硬’。

徐锦声并没有感到惊讶,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我知道,不不不,我不知道,不对不对……”

他说:“我早就知道你并非寻常女子,你是仙女下凡,是神仙似的人物。”

无论多少次,小蝶都会被他逗到。

见她笑了,徐锦声小心地向前,他站在她的一步之遥处与她对视,他再凑近,徐锦声温热的唇要贴到她的鼻尖了,他没再逼近,错开头,隔着斗篷轻柔且短暂地拥抱了她。

她一瞬错愕,“谢谢你送给我一段最幸福的时光。”小蝶道。

“不是说好不走了吗?”徐锦声声音微弱,柔声问道。

小蝶没回答,扯过他的手朝逐溪塔走去,找了个避雪的地方。

两人坐在檐下,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依恋那一半温热的臂膀,再靠一会儿吧,不会太久了。

小蝶就这样想着,嘴里哼着《白蛇传》的唱词:“杭州美景盖世无双,西湖岸奇花异草四季清香……”

唱到‘老法海拦住了去路有语开了腔’,徐锦声揽过她的头接道:“我算定你的妻是多了年的怪蟒。”

小蝶苦笑,那双手不停的在耳边婆娑安抚。

沉溺在温柔乡里有些昏昏欲睡了。

他和她讲将军镇的故事,绘声绘色的描绘那神武将军是如何英勇大义,他和她讲宫廷八卦,讲娘娘们的勾心斗角,讲梁山伯与祝英台。

她就在那样一个怀抱里揭开伤痕:“我原是药王谷一只吃仙草长大的兔儿精,我有个师父……可能也算不得师父。药王谷不是只有我一只精怪,还有小蛇、小鸟、小猫、小草总之原先是有很多很多的,他们说山下有好看的话本、杂耍的戏班还有……俊俏的郎君。”

小蝶的手指玩味地抬起徐锦声的下巴。

她继续说道:“我原先还以为山下的人都会像药王谷的师兄师姐一样喜欢我呢,可他们说我是邪祟是妖女是不祥之兆,我百般隐藏,日子也就得过且过的过下去。

我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京师传来太子靖王病重,宴请各路贤士,张贴布告,于是重赏之下何愁没有勇夫。

太微寺住持用一枚丹药吊住靖王寿命,那药效极佳,可惜这只是续命的玩意并不能救命。

太微寺有一鼎一人多高的丹炉,那里埋葬了我数位同胞的血肉,只要靖王一日不得康复,丹炉就一日都不得停。”

小蝶掀开肩上的衣物,雪白的背后露出丑陋的烙印,单字一个叁。

徐锦声指尖微颤伸手抚摸那道烙印,心头滴了血一样的疼。

“我本应该是第三个。我就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同胞变成灰,变成火光,丹炉里的嚎叫,我彻夜难眠不得安寝。

大概是一个很清秀的小和尚将我从后山放了出来,我记不得了,我那时也受到了惊吓。”

听到这,徐锦声喉头一阵哽咽,像搭起来一堆柴火,七情六欲就在里面燃烧,由爱故生怜。

他抚摸她的头,他安抚她颤抖的肩,他不敢看她的眼,他夸赞她的勇敢。

“小和尚死了,这边一块那边一块的死了,我的恩人,我未曾与他多言,他却因我而死。所以我不能留在这里,你们都是很好的人,这是朝廷秘事,凡是得知此事者,不留活口。算算日子也该找到这里了,谢谢你,我会记得你。”

徐锦声搂的更紧了,只是一直单调的重复着:“我不能放你一个人走。”

小蝶挣脱开他的怀抱,“那你哥哥呢,你的嫂嫂呢,你的梦想呢,你全然不顾了吗?”

无言,臂弯的力道没有松懈。

世间安得两全法,江山深处抚你风华。

“我跟你走。”徐锦声颤抖。

我心里那一座天下,你坐镇笑靥如桃花。

欲语泪先流。

小蝶没回答,泪水就在眼尾结了晶。

她耳朵动了动,警觉道:“晚了,来人了。”

“带我走。”徐锦声的手死死抓住小蝶的手腕。

“带你去死吗?”她单手掐了个诀,“万灵归心,遁形匿迹,隐!”

她就这样再次消失在他眼前,徐锦声还没来得及擦掉眼泪,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懵懵道:“走,走了?”

突然眼前白光一闪,吓得他一个激灵,小蝶一脸严肃站在他面前擦了把鼻涕:“掐错了。”

“你……靠谱吗?”

“能行,我可是妖。”

药王谷的老药师是个半吊子道士,在那里偷听几年学了一点不知真假的皮毛。

只见她全神贯注,双手食指相抵中指弯曲成一个圆,然后迅速分开向上伸展:“心随意动,神……哎!”

“别念了,快走吧!”徐锦声贴着地面听到一阵浩浩荡荡的脚步声,规模很大,连忙将她扯走。

他一脚踹开逐溪塔的门把人塞进去,映入眼帘是无数的牌位,“晚辈徐氏锦声,携吾妻小蝶,拜见各位前辈,得罪了。”

徐锦声跪地叩拜,扯了一把小蝶的衣摆,小蝶连忙学起他的样子:“晚辈徐氏……”

“这段不用。”

他将小蝶塞到一个角落对她道:“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父母兄长在前,他不能如此就离开,徐锦声至少要确认一家人的安危。

院子里只留了林薇一个人把持,她一身粉袍,眼里却无半点少女柔情尽是犀利,林薇早就感知到响动站在院子里吩咐道:“春生,把家里的锅碗瓢盆全部拿出来,烧沸水,越多越好。”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

徐锦声从后门的狗洞钻了进来,一进门就看见林薇这等气派。

林薇见了他眼里闪过一阵欣喜:“玉……”

“嫂嫂,是我。”

她心里紧绷一根弦,一霎有些错认了。

“快走。”徐锦声低声道。

林薇摇头,“你哥刚才出去了。”

“你先走。”徐锦声坚定。

林薇也不是拎不清账的人,顾不得扯皮,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心一横应下声来。

徐锦声了解整座山的地势,带她走的尽是些隐秘难走的小路。

“就不能换条路走吗?”

“死丫头,这个时候就别矫情了。”徐锦声左手在前面拨开一条路,右手扯住林薇的衣袖。

“我有孕了。”

徐锦声一瞬错愕,转而嗤笑道:“我说林学究老古板怎么舍得嫁女儿,奉子逼婚,你们两个当真下了一步险棋。”

谁能想到白日里看起来最是循规蹈矩的两个人,能如此兵行险招。

“有名字了吗?”徐锦声问道。

“单名一个沛。”

“好,换条路。”不幸中的万幸,藏住她,徐家就有后了。

林薇思索一会,还是对他说:“你俩的事,我和玉言都清楚。”

“谢谢。”

徐玉言双手被反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依旧从容。

“妖女在哪?”

“不知。”

“朝廷下旨,你敢不从?”为首那位身着铁甲的男人额头青筋暴起。

“不敢。”

“锯了他的腿。”男人下令。

一把小锯子就在他的皮肉间摩擦,徐玉言清晰的感受到皮肉裂开暴露在空气中那种疼痛,他紧咬双唇,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任凭嘴唇咬破,喉咙里支吾的呻吟声,汗水浸透衣服,面部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他不敢叫,他怕林薇听到会停下脚步。

一个留着两条花白胡须的破烂道士把玩着手上神似罗盘的东西开了口:“没走,还在山上。”

男人表情凶狠,扯紧了一下镶金腰带道:“没用的东西,杀了他。”

小蝶躲在逐溪塔里,环抱着自己的膝盖,没人的角落里终于绷不住了,浑身发抖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

她是一个不会妖法只会咬人的妖。

“就在这儿了。”那个破烂道士的声音传来。

小蝶扶墙起身,心里默念:“再试一次。”

她聚精会神,双手交叉胸前,手掌间逐渐形成一面光明的盾牌,不停的重复着四个字:“道法天成,道法天成。”

那一束光并没有因为她的努力而留住,转头消失在手掌间。

徐锦声没来。

一行人动静之大像要拆了这座塔,门再次被踹开,光射了进来,照的她眼疼。

破烂道士神神叨叨的说:“慢点儿,你们慢点儿,不要惊扰了亡魂。”

男人扭了扭脖子不屑道:“老家伙,我这刀下的亡魂不比这里的少,休得胡吵。”

小蝶被堵的无路可退,上次相见时已经让她吃够了苦头,她吓得缩成一个兔子。

一张大网从天而降,罩在她的身上。

破烂道士神经兮兮的说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昊,辰宿列张,吾奉太上老君之令……”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只够自己能听到。

一道铿锵有力的男声接过话头:“吾奉太上老君之令,以此神识血躯,奉为牺牲,满座英魂听吾号令,速速来临,勿得延迟!”

徐锦声划破手掌在空中画了个最基础的赦令,他心里没底,这是他在禁书中看到的。

逐溪塔卷起一阵异动,有反应了。

漫天魂魄在此处形成一个龙卷风,破烂道士吓得手里的杖都不要了,撒腿就跑。

刚跑没两步他就不动了,他的身体一霎被掏空,瘫倒在地。

只是顷刻间,逐溪塔内只剩两人呼吸声。

小蝶挣扎着化为人形从一罗大网中爬出来,她愣住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

徐锦声胸腔涌出一口血,接着,视觉开始模糊。

他用最后一口气下了一个咒语:“天地齐鸣,再生玄境。”

说完这句话他再也发不出声音,最后连呼吸都消失。

今后除了小蝶没有人可以再进入这座塔了,徐锦声永远永远的留给了她一座容身之处。

一切道法,不过庄生晓梦迷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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