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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安利的一篇小说叫做《想当咸鱼的我,被迫创建超凡组织》,是以陈言陈言为主要角色的,原创作者“陈娪”,精彩无弹窗版本简述:清净方便。”丁茉微听后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难过占据了她的脸颊,忧伤变成了晶莹的光斑在俊俏的桃花眼里闪闪烁烁,她温柔地低语道:“你们兄妹俩感情那么好,你心里,想必也是十分难受的吧?”她说完这句,又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挺喜欢叽叽喳喳的小喜鹊瑗瑗呢!以前动不动就黏着我,要我教她刺绣,我说她这样浮躁,不过是三分钟热度,哪里是肯认真学的?谁知有一天我就看见她坐在楼上敞坪里,拿着......
想当咸鱼的我,被迫创建超凡组织


《想当咸鱼的我,被迫创建超凡组织》精彩章节试读

侯炳宣开房门,只见一个娇小个子的女人站在门外,留着齐耳短发,发质枯黄,像是挑染过似的。

这个还未满三十岁的女人多像一颗刚从湿土里挖出来的蒜头,在烈日炎炎下被暴晒至干燥松脆以后,外边包裹着的是憔悴的灰白色与疲乏的淡棕色,只有剥去这一层不完美的膜质鳞被,才得以窥见她里面的韶华如水与年轻稚嫩。

可若是含在嘴里,咬碎成沫,齿齿间挥散不去的必是浓烈的辛辣臭气。那双慵懒细长的眼睛,仿佛藏满了奸邪淫赖,那两片豆腐般厚厚的嘴唇,仿佛裹满了是非黑白。

他对这双眼睛是再熟悉不过了的,和他的父亲简直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三姑!”侯炳宣轻声唤道。

眼前的这个人正是他的三姑“侯凝湘”,他面上的泪水还没有完全干涸,凉凉的,痒痒的。

“我听大哥说,你和小妹最近在镇上住,没回家。”侯凝湘开口道,说完又朝狭窄的屋内瞟了一眼,又说道:“咦?小妹这是已经走了吧?”侯炳宣点头,又请侯凝湘往里面坐。

侯炳宣想着今天是正月初十,春节都已经接近尾声,一直在外“漂泊打拼”的三姑怎么突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当时听奶奶说她在外面有事要忙,不能回家过年。三姑初中没毕业就出去闯荡社会了,作为家里的老幺,还是个女儿,在家里不太富裕的情况下,爷爷奶奶对她依然是娇生惯养,算是一位山旮旯里走出来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

侯炳宣细细打量坐在椅子上的三姑,穿的是中长款的鹅黄色呢子大衣,身上斜挎的黑色小皮包被搁置在他的书桌上。外表虽然华丽雍容,却是两手空空,一点也不像回家过年的行头。

侯炳宣问道:“三姑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刚说完侧眼就看见自己床上的湿晕,他只好挪到床沿,扯过枕头把它给盖住了

三姑笑着把一只尖尖的染红了指甲的手指指向炳宣道:“你听听你说的这番话,哪里是突然?分明是自然!没有烂人破事绊住我,可不就顺顺利利地回来了。”

她的嘴说着话,手却没有停,抚一抚耳垂吊着的祖母绿水晶耳环,一双纤细素手便呈现在侯炳宣面前,那种白腻远远看上去像是去了皮的一块肉渗出的亮晶晶的脂肪,更引人注目的是葱段般的指甲,像血一样红。

侯炳宣点头称是,站起来从柜子里取出一次性纸杯倒了杯茶递给侯凝湘,说道:“三姑不回去看看吗?”

他靠近她时可以嗅见她身上逸出来的浓浓的刺鼻的脂粉香气,就像他刚开门时迎面扑来的那股魅惑的香风,撩得他头昏脑涨。

侯凝湘撮尖了嘴唇,吹着杯口升腾的白色雾气,呷了一口茶,悠悠说道:“当然要回去的,大哥让我把你也带回去,你们是十六号开学吧?还有一个星期呢!待在这儿多没意思,倒不如回去,一家人热热闹闹的。”侯炳宣点头,因取了毛巾和脸盆洗脸。

侯炳宣才转身要出去,侯凝湘却叫住他,笑道:“大老,你如今越发有出息了,我有两年没见你,不仅个儿长高了,人也变帅了。”

在他们家,大人们一般称呼侯炳宣为“大老”,称呼侯舒瑗则为“小妹”,也算是受当地习俗的影响,更是一种亲热的表现。

这样的夸赞之语侯炳宣在亲戚和朋友之间不知听过多少遍,虽然耳朵听得都快起茧子了。他想自己除了欣然接受也没别的选择。他是不在意自己的外貌美丑的,所以也不会因此沾沾自喜。

卫生间是公共的,在楼上,侯炳宣洗好脸下楼,只见隔壁房门前多了一个女孩子,正低头在包里找东西,那是住在他隔壁的丁茉微。比侯炳宣大一岁,正在上九年级,很快就要面临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考。

丁茉微抬眼看见侯炳宣,笑道:“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儿?”

侯炳宣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手上拿着毛巾,说道:“想和瑗瑗独自相处一段时间,在她走之前,这儿倒也清净方便。”

丁茉微听后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难过占据了她的脸颊,忧伤变成了晶莹的光斑在俊俏的桃花眼里闪闪烁烁,她温柔地低语道:“你们兄妹俩感情那么好,你心里,想必也是十分难受的吧?”

她说完这句,又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挺喜欢叽叽喳喳的小喜鹊瑗瑗呢!以前动不动就黏着我,要我教她刺绣,我说她这样浮躁,不过是三分钟热度,哪里是肯认真学的?谁知有一天我就看见她坐在楼上敞坪里,拿着一块玉色手帕在那里穿针引线呢!专心致志的,哪里还有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疯丫头模样?”

她陈述这段往事,仿佛如数家珍,语气却是那么的温婉从容。

丁茉薇接着说道:“我于是走过去,先夸她像是个文静的淑女,她羞得什么似的,我见她绣的是一枝青梨素蕊,虽不十分栩栩如生,却也是有模有样,我想她私下里总是没少下苦心钻研的,我又问她,这清雅的花儿是绣给谁的呢?她说哥哥的生日就要到了,这花儿连同这帕子都是给哥哥的。她竟有这个毅力,可见我平日小瞧了她去,她是真心喜欢引针绣花的,早知道我应该多抽出时间来教她的,如今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说完,她又低头叹了口气。

听了这番话,侯炳宣才想起去年生日妹妹送给自己的那块帕子,他只当这是妹妹在外面买的,妹妹也绝口不提这帕子从何而来,满口的祝福语,再加上妹妹又是极会在他怀里撒娇的,哄得他满心欢喜,只是轻抚妹妹的小辫子夸赞懂事,硬生生地将心中的疑惑给逼了回去。

妹妹央求丁茉微学习刺绣的事情他是不知道的,想是妹妹请求这位姐姐保密,他想起了妹妹在自己生日前的反常举动,总是偷偷摸摸的躲在一边低头摆弄着手中的物件,待他走近,又赶忙藏在身后。

他知道这是妹妹的秘密,只要妹妹不是在干坏事,他不会多问,而且如果妹妹想要告诉他,自然会告诉他的,又何须他多问,因此他只是不在意,尊重着妹妹的“秘密”,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妹妹保守的秘密原来是给他制造的惊喜,他真迟钝!他在心里自嘲道。

妹妹匆匆离去的悲伤与穿越时光的惊喜交织在一起,他才意识到,亲友的褒扬不能使他堆出喜悦,外人的贬低不能使他挤出恼怒,生活的艰辛更不能使他生出抱怨,可只要是涉及妹妹的一举一动和喜怒哀乐,他的云淡风轻不过是摆设,他镇定自若的外表之下,是兵荒马乱的战场。原来妹妹才是他的软肋,妹妹一声亲昵的“哥哥”!足以让他毫不犹豫地丢盔弃甲。

此刻,他的内心是欣喜占据上风的,他没有白疼这个妹妹,为了防止这份喜悦从嘴角跑出来,他先发制人,问道:“姐,你怎么突然也回来了?”

丁茉微说道:“我们九年级提前一周开学,今天得去报名,昨天我就和奶奶下山坐车来镇上了,本来一切顺顺利利的,谁知道奶奶身上不大痛快,先把她送去医院看看,然后医生说要住院,昨天就在医院陪着她,今天我回来取下证件就去学校了。”

丁茉微刚刚回来站门口在包里找寻钥匙,一直没找到,见侯炳宣从楼上下来,便先同他说话,想着自己今天还有正事,于是又低头找钥匙,侯炳宣见她还有事情要忙,便进自己屋里面来了。

房门是虚掩着的,侯炳宣一进门就看见侯凝湘离了椅子,神色有些忸怩,侯凝湘双手环在胸壑起伏上面,转而媚笑道:“女朋友?”侯炳宣脸上没有一点惊愕,冷淡回应道:“不是。”

这才像是他的三姑能够问出来的话,他虽然平常很少和三姑接触,但是三姑的风流韵事也曾略有耳闻,主要是听长辈说,三姑是惯会在男人堆里下功夫的,他初次听到只是不信,但是渐渐地观察三姑的言谈举止,才知道什么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别人所道未必是捕风捉影。

侯凝湘走过来靠近侯炳宣,侯炳宣放下毛巾后,便低头开始收拾东西。她依旧莞尔:“不是女朋友,说这一车话,我听你们的语气竟是十分暧昧的!”

侯炳宣想她大概想看到自己羞赧起来语无伦次的样子,最好是像西红柿一样,轻轻一捏就能挤出酸涩的甜香的汁水来。他将拉链轻轻拉起,速度比蜗牛还快一点,始终是不急不缓的,他没有正面回复,因为这是一个无聊透顶的问题。

他单肩背上书包,面无表情地对一脸八卦的三姑说:“走吧!”

侯凝湘咯咯地笑起来,她在侄子的脸上捕捉到了一抹罕见的红,实际上侯炳宣暖白的脸蛋如果没有这一抹红,他身上的少年朝气与青春活力将大为逊色。

侯未昭得知妹妹归来,刚好他二弟侯思升也在家里帮忙,于是便让他二弟开了车去镇上接妹妹和儿子。侯炳宣的二叔侯思升从小并不养在自己家里,原来当初他们的父亲也就是侯炳宣的爷爷侯尚勤在生了老大侯未昭之后,没过几年又添了二儿子侯思升,只因家道艰难无法抚育两个孩子,遂将二儿子过继给了弟弟侯尚勇,侯尚勇十八岁就出去当兵了,骁勇善战的他在一次作战中受了伤,彻底绝了子嗣缘。

侯尚勇和自己的青梅竹马结婚后也有过领养孩子的想法,正好这时大哥有了想过继孩子的意思,他们岂有不乐意的,而且多少沾点血缘关系,于是便把侯思升带到了城里抚养教育。

因为此事,他没少帮衬大哥侯尚勤,也就是在那几年,侯家的光景才渐渐好起来,到三姑侯凝湘出生的那一年,全家人虽不能说顿顿美味佳肴,却也是离那种食不果腹的日子很远了。

二叔侯思升天生带着一点温懦,这是久战沙场的侯尚勇所不能将其改变的,再加上侯尚勇对这个儿子是爱如珍宝,生活中的大小事宜一点也不强威逼迫的,任由侯思升自己作决定,他们夫妻俩只给他提一些扼要恳切的参考意见。

在这样家庭环境里成长起来的侯思升也是极其有主见的,他是个书呆子,尤其喜爱读与历史有关的书籍,长年积累,腹有诗书气自华,人人皆道他是一个鸿鹄书生。师范大学毕业以后,他选择回到父母所在的县城工作,在县一中任职历史老师,如此这般,他便时常可以承欢父母膝下,陪他们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赏天上云卷云舒。

侯思升有两对父母,一对是生父母,一对是养父母。春节过后,侯尚勤择定正月初九这天在厨房另起炉灶,侯思升甚少在生父母面前尽孝,遇着这样的机会岂有推脱的道理,尽管不大懂其中门道,但回来帮帮忙,做做杂事总是好的,再不济帮着他腿脚不利索的母亲孙祁盈做饭也行。这次便带着妻子廖岫竹从县城赶回了村里。

侯炳宣到家时已经是下午,厨房里只有侯尚勤和侯未昭父子俩在忙活。以前家里的土灶是用泥土夯起来的灶台,如今新砌的灶台却是用红砖砌的。三个人劳累了两天,崭新的柴火灶即将大功告成,今天晚上就可以这口新灶烹饪炒菜了。

侯未昭浑身灰扑扑的,戴着手套在贴最后几块瓷砖,他见儿子走进来,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儿子背光站立,外边穿着的是他给他买的黑色羽绒服,从敞开的胸口可以看见里面穿着的灰色毛衣,侯未昭记得这件毛衣是他的妈妈赵曼舒给他织的。

人靠衣裳马靠鞍,两相搭配,越发显出侯炳宣颀长健壮的身材,俊朗刚毅的面容,侯未昭不免心生自豪,但只停留在嘴角浅浅的弯弧,仍旧低头做事,努努嘴道:“你别站那里,进去!挡着光了。”厨房还是陈年木板房,除了前后两扇门,没有安装窗户采光,因此总是暗暗的,再加上老人家不舍得用电,灯泡的瓦数都不高。

侯炳宣无言,直接转身去另一间屋子放置东西,侯未昭突然问道:“小妹她们走了?”侯炳宣点头称是。他手里提着一箱水果和一箱饮料,是三姑买的。

“以后不能跟妈妈和妹妹常见面,你也别太伤心。”

“嗯。”

“只要我们爷俩儿,还有爷爷奶奶在,这个家就还在,就是完整的!”

“我知道,爸说什么就是什么。”

“少跟那边联系,更不要到那边去,那边有破坏我们家庭的罪魁祸首,你要是去了,你就真不是个人……”

“嗯。”

侯炳宣毫无感情地回了一个字,进里屋放东西去了。

侯凝湘紧随其后,进了屋后,打开了话匣子一般,侯尚勤和侯未昭更是喜笑颜开,三个人聊得不亦乐乎。奶奶听见这边屋里的动静,刚好孙子进屋告诉她三姑回来了,她原本站立都有些困难,听见女儿归来硬是撑着拐棍起来,也不顾自己步履蹒跚,见她险些摔倒,侯炳宣赶忙上来扶住了奶奶的手臂。

他甚少与奶奶有简单的皮肤接触,奶奶好像从来没有主动牵过他的手,这次他主动来扶奶奶,奶奶也只是掐紧他的手腕,尽管他微微有些吃痛,但好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孙祁盈虽年过六十,却依旧耳聪目明,待女儿侯凝湘出现在眼前早已经是热泪盈眶,母女两年未见,自有一番衷肠要诉,侯凝湘嫌厨房脏乱,总得留心自己的外套是否会被灰尘光顾,留下污渍,虽和父亲哥哥聊得亲热,心房内却仿佛钻进了一只毛毛虫,啮咬个不停。

她母亲握紧自己的手腕只是摇个不停,泪水涟涟,母亲凑近时从领口里散发出来的年迈的老人味儿,令她心生反感,虽然感伤,此时不免也冲淡了几分,好在身上喷了浓浓的香水,尽管像窗格里的阳光一样若隐若现,但慢慢嗅着,才可以提醒着自己与周围格格不入。她在心里笑自己简直虚伪透顶,在城市这座大海里像沙石一样被淘澄了一遍就觉得自己是个高贵人了?

脱去这身光鲜亮丽的打扮,也不过就是一团上不得台面的茅草。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又抬头望了望熟悉的屋子,熏得焦黑的竹排天花板,磨得发光的棕色木梁,一切都还和记忆里的一样,甚至是身处林野田地才可以闻见的自然清香。

在外漂泊的辛酸经历暂时磨平了她身上抵触的棱角,她的眼睛开始垂泪,老母亲见此正要抬手去揩拭,她也不弃嫌,任母亲那双饱经风霜的手扑灭自己脸上蕴足委屈和思念的闪闪泪光。

侯炳宣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下会意,说道:“奶奶站久了怕是要头晕,还是到里屋坐下说话吧!”三姑侯凝湘这才缓过神来,于是两个人一同扶着奶奶进里屋去了。侯炳宣关好门便退了出来。

侯炳宣原想在厨房帮忙,侯未昭不许,他只好出来转转。他所在的水芸村被一条宽大的河分作了两半,这河名叫积运河,积运河除暴雨洪水时会承载时而浑浊时而豆绿的河水之外,平常都是空荡枯竭的状态,因为河水的源头来自远方的大坝,偏偏这积运河犹如长蛇般蜿蜒曲折,绵延数十里,再加上河道高低凸凹不同,所以经常出现河水断流的现象。

爷爷奶奶家住河东,他原来的家则在河西,那边的砖房,主要是他和母亲妹妹住得多,父亲这个在外打工的浪子一年之中归家的屈指可数。河西有水泥公路通向镇上,连接河东与河西两块区域的是一座十孔水泥桥,这水泥桥不知道修过几次了,每次洪水来临都能被肢解摧残成零碎几块,露出直插云霄的钢筋,豆腐渣工程的连接桥如此不顶事,村里人无不抱怨连连。后来政府派人监管修成的无栏桥竟奇异地坚固,再也没有出现垮塌的情况。

侯炳宣拣了张小板凳坐下,忽然听见有人朗声喊他:“大老,回来多久了?”他转头看去,原来是自己的二婶廖岫竹,一眼看去是个黄瘦干扁的女人,但细瞧其眉眼,才知她精明干练。

“刚刚回来的,二婶这是去干什么了?”他笑道。

侯炳宣回到家来第一次展露笑颜,倒不是因为二婶性子泼辣霸道,二叔侯思升还是个妻管严,他是打心底敬她。

二婶和二叔这个文弱书生有很大的不同,她的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也不怕得罪人,直来直去,从不遮着掩着的,她却不是无脑的低情商发言,她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出来的话分量极重。廖岫竹和侯思升一样在县一中供职,是一名物理老师。

廖岫竹放下背篓,侯炳宣看去,里面装的都是些白菜,不过看二婶撑腰喘气想必里面不只有白菜,廖岫竹补充说这最底下还装了从洞里面刨出来的土豆。

爷爷侯尚勤在土豆收获的季节,会在耕种的土壁边挖一个大洞,然后将成堆的土豆存放在里面,洞口则用木板石头封紧了,这样冬天的时候也可以在金红的炉火灰里烧香喷喷的土豆吃了。两个人说了几句话,便一起收拾着做饭。

一家人开始围在桌上吃饭时已经夜幕降临了,凌乱的厨房已经收拾干净,崭新的灶台燃起了旺盛的柴火,铁锅里烹饪的第一道菜是水煮鱼,俗话说:起新灶,买新锅,鱼肉来开荤,既然换了新锅,自然得用荤腥来做第一道菜,方才养锅,同时也有另一层含义,那就是年年有余。

四方木桌,三姑与爷爷面门而坐,二叔二婶坐左侧,侯未昭和奶奶坐右侧,侯炳宣背门而坐,挨着二婶。三姑因喝不惯白酒,便问家中是否还有啤酒,侯未昭笑道:“妈房里还有几瓶待客未用完的,你取两瓶出来喝就是了。”

座中喝白酒只有二叔、爷爷、侯未昭仨爷俩,侯凝湘的眼神扫过低头吃饭的二婶,想着得问问她喝不喝,虽然是自己家,也不可失了礼数,显得自己目中无人,只是单独提出来二婶未必会给她面子,这个在县里赫赫有名的魔鬼老师一向看不上她,因此只好拉上侄子侯炳宣,便说道:“大老和二嫂要不要喝两口?”

廖岫竹手持汤勺来回于锅碗之间,冷眼瞥了一下三姑,又低下头道:“我一会还得开车呢!这一个吃了酒不顶事。”说完睨了一眼自己的丈夫侯思升,她的丈夫面皮轻,禁不住别人灌酒的,又没有什么酒量,两三杯下肚便两腮微醺了,她想劝阻,也得顾着公公婆婆的脸面。她虽海量,也爱喝酒,但未必什么人给的酒都喝的。

她听侯凝湘问及侯炳宣,也不待他张口回答,便接着刚才的话锋说道:“大老还是小孩子,哪里就喝得了酒了?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年纪的事情。”此话表面听来多少有点郑重其事,与这轻松愉悦的家庭氛围不甚协调,侯凝湘知她有意暗讽自己,面上多少有点挂不住,只得咬咬牙苦笑着找酒去了。

侯炳宣正要开口说话,哪承想二婶已经代言了,廖岫竹说话的同时仍然不忘将手中汤勺盛满的鱼汤倒进侯炳宣的碗里,末尾嘴角莞尔,她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每每见面总是忍不住多关照一下,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情同母子。

侯未昭看在眼里,便做了和事佬说道:“湘儿也是好意,弟妹说话何必硬邦邦的呢?”廖岫竹碰了碰侯思升的肩膀,嘱咐他别光吃饭喝酒,夹两筷子青菜去去嘴里的酒味儿,听见这话,她笑道:“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我一向如此,大哥又不是才知道。”

侯未昭不服气仍然打算继续说下去,转眼间看见奶奶朝他皱眉使眼色,示意噤声,因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侯炳宣虽然一直低头扒饭,耳朵却听着这桌上暗流涌动的唇枪舌剑,他偶尔抬头观察每个人的表情变化,多种多样尽收眼底,因此只觉得分外好笑,可是他只在心里笑,面上依旧是冷若冰霜。

他再次抬头时目光落到了对面的爷爷侯尚勤的脸上,只见侯尚勤手举酒杯,身子后仰靠在椅子上,昂着下巴,目光却越过他的头顶射向了外面,爷爷瞪大眼眶是在看什么?他心里疑惑,左右两侧的人都沉迷于热菜好饭,侯尚勤却抬起另一只手,用筷子的一端指着对面,问道:“你是哪个?”他说的这句话也带有几分醉意。

爷爷的声音虽然不大,大家却都听见了,朝他指着的方向看去,夜色酽酽的屋外当地可不站着一个人?只是灯光偏暗,看不清楚什么模样?侯炳宣停止了咀嚼吞咽动作,放下碗筷,他心中顿感不妙,他站起来走到及膝门槛边一瞧,屋外站着的是个和他一样高的男人,体格相似,只是屋外的这个男人看起来比他还要魁梧一些。

男人侧过侯炳宣跨进屋里,大家这才看清了他的样子,上半身穿着半新不旧的羊绒棉衣,下半身则是洗得发白的深蓝牛仔裤,一双球鞋溅满了泥点子。他生着一张国字脸,留的却是寸头,下颌周边青黑一片。

他开口问道:“这里是侯凝家吗?我是他男朋友,我叫梁合琛!”

侯未昭打量来者不善,却又被对方的气势所震慑,在所有人一脸迷惑的情况下,只得张口回答道:“这里是她家,我是他大哥,你找她有什么事吗?”最后一句话的语气虚弱缓慢得像筛糠一般。

梁合琛冷笑了两声,盯着面前桌上的丰盛佳肴,中间摆的是酒樽形状的小铁炉子,炖着的火锅里正咕嘟咕嘟地冒着鱼目泡,还有鲜嫩的肉块在姜黄色的汤面若隐若现,旁边漂浮着的是翠绿的香菜菜叶。炉底的方块灶火炭浑身红透,在乌黑的空间忽明忽暗,仿佛有人或慢或快地在旁吹气。

梁合琛的胸膛此起彼伏,他握紧拳头走上前去,口内喝道:“吃的挺好啊!”作势就要掀翻桌子,侯炳宣眼疾手快,从身后拦腰抱住这个他。梁合琛的力气不小,但他也不是软柿子,两个人挣扎间,廖岫竹走上前来朝着梁合琛的脸上就是“噼啪”两记重重的耳光,骂道:“哪里跑来的畜生?喝多了假酒是吧?滚回你的狗窝里去!”

梁合琛吃痛,卯足了劲摆脱掉侯炳宣,侯炳宣“砰”的一声跌撞在木板墙上,重重的撞击震动了房梁,灰尘碎屑纷纷而下,落在桌上,落到碗里,落进心里。侯未昭见儿子如此受辱,一时想举了母亲的拐棍给梁合琛一棍,但却不敢,只得去扶儿子起来。

梁合琛见没有了人的阻止,越发显得肆无忌惮,先掀翻了一桌好菜,登时稀里哗啦的,叮叮当当的,配合人声尖叫,一齐拥挤在黄泥地上。二叔侯思升眼见父亲侯尚勤就要被这庞然大物倾覆掩埋,先大声喊了一句:“爹”,然后伸出手抓住侯尚勤的手腕往自己这边拉,连人带椅。

随着侯尚勤痛苦的一声“哎呦”,侯尚勤撞进了二儿子的怀里,侯思升一个踉跄也没有站稳,摔倒在地,后脑勺碰在一个装满洗菜水的盆沿上,稳稳当当的塑胶盆挫的一下呈竖直状态,漂浮着菜叶的水以排山倒海般的气势洒在了他的脸上,他的胸口。

侯尚勤闪着腰了,扶着腰呻吟不停,侯思升的眼镜浮满了水沫,眼前一片模糊,廖岫竹赶忙蹲下来扶自己的丈夫和公公。梁合琛眼见面前一片狼藉十分满意,他张望四周,疯狂喊道:“侯凝湘,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你今天逃不掉的,你给我滚出来!”

三姑侯凝湘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直没有回应,梁合琛看着灶口熊熊燃烧的柴火,冷笑道:“你不出来是吧?那今天咱们就同归于尽!”说完,他就跳到灶口,也不顾烫,抽出两根柴火,便往旁边的柴火垛扔。

侯未昭一面扶着儿子,一面大声喊道:“你给我住手,你这是犯法的,屋前屋后都是山,你这么做了怕是要牢底坐穿。”侯炳宣只觉得背后和左手臂火辣辣地疼,那是一种骨头摩擦的痛。

这是一栋完全用木质材料筑起来的房子,若是失火后果将不堪设想,吐着嚣张火舌的木柴正在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将自己的同类同化,它虽然被粗暴扔在最上面,可是迸发出来的火星子像流星一样钻满了大大小小的间隔缝隙。

奶奶见此早吓了个半死,一时承受不住竟然晕了过去,侯未昭又赶忙转身照顾母亲。

火势越来越大,侯思升眼见家业就要毁于一旦,急得老泪纵横,也不顾腰酸背痛,拍着大腿说道:“快去挑水灭火呀!快去呀!”他用尽了最大的声音去嘶吼,以至于听起来有些沙哑。侯思升刚擦好眼镜就被父亲推着去灭火,他对妻子说道:“你赶快打电话报警!”然后抄起弄湿自己的水盆,从后门出去接水。

廖岫竹刚拿出手机拨号就被梁合琛看见了,他冲过来抢过手机,又用一只手掐紧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拎在手上,恶狠狠地说道:“既然你们不肯交出侯凝湘,那就一起陪葬,还敢报警,我让你报警!”说完就将手机朝地上一砸,登时碎成两半。

侯炳宣目睹此情此景,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在这个他从小生活到的地方,今天却被一个陌生男人夺去了安宁和和谐,甚至即将被毁灭殆尽。

他环眼四周,家里的男人们,爷爷除了愤怒就只有着急,爸爸嘴上逞威风,都不敢反抗,二叔比他们好一点,在参与灭火,但本身是个文弱书生的他要应对这个凶猛的醉鬼还是“蚍蜉撼大树”。

再看家里的女人们,奶奶晕倒在地不省人事,三姑定是听闻这个野男人来寻仇躲在里屋不敢出来面对,二婶虽然不畏强暴却也被歹人挟持在手上不能动弹,这可是他心里深深敬重的二婶啊!他不能再退缩了,他不能表现出胆怯,他得拼尽所有的力气,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就算没有这个能力,也要爆发潜力去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他一步两步走上前去,先是一拳朝梁合琛的脸上一挥,梁合琛的脸侧向一边,二婶见他的手使得劲轻了很多,便用力朝他的裆部一踢,梁合琛“啊”的一声,疼得捂住自己的下半身,侯炳宣一把揪过他,将他扔在地上,架在身上一拳又一拳如雨点般打在脸上,鲜血从梁合琛的口鼻不断喷出,他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浑身疼痛,如何还能够挣扎。

廖岫竹见侯炳宣打得越来越狠,丝毫没有停下来的征兆,她大声喊道:“大老!大老!别打了,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侯未昭见儿子同样杀红了眼,不免惊恐万分,儿子这副勇猛无情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他知道自己是软弱无能的懦夫,没想到养出来的儿子这么血气方刚,他又感慨万千,很欣赏儿子制暴的行为,可是他毕竟是他的儿子,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他的力气在阻止儿子打架这件事上出奇地大。不过在他扑过去阻止之前,门外忽然闯进来三四个人,是村委会的人,带头的是村主任,几个中年男人拉开了侯炳宣,留下奄奄一息的梁合琛在地上。

侯未昭心中存疑,是谁给村主任通风报信的呢?他家住河东,村委会在河西,来的这些人也都住在河西,这屋子里的动静再怎样喧嚣,他们又如何能够听到呢?

廖岫竹蓬着头发同他们各自问好,又道:“钟叔,你们咋来了?”村主任钟叔说道:“你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能不来呢?”他显然答非所问,旁边的中年男人继续补充道:“侯三妹给我们打的电话,说你们家有人闹事,让我们报警,还让我们过来帮忙。”

原来侯凝湘进去拿啤酒,因为没看见啤酒存放的位置,所以再寻找了一会儿,待她拿着啤酒出来就听见了厨房里的动静,因见自己的前男友梁合琛出现在这里,顿觉大事不妙。她曾经和梁合琛是一对情侣,可是她嫌弃这个男人只是个工地上搬砖的,所以存心甩了他,除此之外,她又重新勾搭上了一个有钱的有妇之夫。

她跟他提出分手,哪成想梁合琛对她情根深种,无论如何都不同意,直到有一天有钱人的老婆上出租屋来捉小三,梁合琛才知道这个秘密。得知东窗事发的侯凝湘不敢再回她和男朋友合租的房子,只得算准了时间,趁白天梁合琛上班的时间回到出租房取走了自己的行李,当然,她贪心太大,竟然把梁合琛辛苦积攒下来的钱全部带走了。她千算万算,没想到梁合琛会寻到自己家里来。

侯凝湘见场面已经稳定,终于敢出现在厨房了。她见梁合琛倒在地上不能动弹,心中的石头算是落了地。廖岫竹看见侯凝湘出来,翻了个白眼,冷笑道:“三妹妹真是厉害呀!回来过年两手空空,原来是给爹妈准备了这样一份大礼,真是叫人意外,出事的时候当缩头乌龟,现在祸患平息倒跑出来了。”

“你少说两句吧!”说这话的人是侯思升,他已经扑灭了火,他走进来先跟在场的几位长辈点头示意,又推了推阴阳怪气的妻子。他转头看了一眼站在里屋门槛上没下厨房黄泥地的妹妹,他和这个妹妹感情一般,虽然知道妹妹在外面做了荒唐事,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好说什么,扶了扶眼镜架叹了口气。

梁合琛见侯凝湘出现在眼前,指着她嘶吼着道:“侯凝湘,你这个臭婊子,你骗老子感情骗老子钱,勾三搭四,脚踏两条船,老子哪里对你不好?你这样对我,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说到最后一句,他竟然欠起身子要去抓三姑,但被在场的人给控制住了。

侯凝湘背过脸让泪水流了下来,她没有意识到事态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恐慌和心虚攫住了她的心,她浑身哆嗦着,不敢睁眼直视眼前人。突然,侯未昭大叫起来:“妈!”

奶奶依然昏迷不醒,村委会来的这群人中有人是懂医术的,简单把脉了一下,只道老人家是受了惊吓昏厥过去了,过一会儿就会好转过来的。侯凝湘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是闯下了塌天大祸,好在母亲最终平安无事,她扶起奶奶,只是哭个不停。

警察很快就来了,带走了狂徒。同时也带走了侯凝湘,解铃还须系铃人。侯思升不放心父母,执意留在家里陪着,廖岫竹没有办法,也只得留下,帮忙收拾乱七八糟的家。

廖岫竹梳好头发,见侯炳宣坐在椅子上,双手搭在膝上,眼睛盯着地面,沉默不语,她走过来道:“你这孩子,刚才又是打又是撞的,身上感觉怎么样呢?”侯炳宣听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话道:“没事,二婶,以前又不是没打过架,比这还要猛。”廖岫竹叹了口气,见他依旧冷冰冰的样子,想是受了刺激一时没有缓过来,仍旧转身去收拾东西。

侯未昭见儿子安静地坐在一边,联想刚才的情景心中真不是滋味。他的父亲已经年老体衰,那么他作为家中的长子就是家中最能抗事的人,可是刚才真正抵御强暴的人却是他年仅十四岁的儿子。

他现在突然有了当父亲的威严,他走过去说道:“你说说你,刚刚怎么那么冲动?你才多大?他又多大?今天是凑巧,否则你小命不保!”他想拍一拍儿子的肩膀,但是侯炳宣却突然站起来了,他才发现儿子已经比他半一个头了,他得开始仰视自己的儿子了。

这次他伸出去的手没有僵持在半空,而是缩了回去,他真怕儿子反手给自己一拳,他现在面对自己的儿子竟然会有发怵的感觉,这算哪门子的父亲?

侯炳宣仿佛没有听见父亲的话,他已经平静了许多,他有心事,他在想一个人。他站起来跨出了门槛,步入了黑夜,侯未昭追出来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去河那边家里住。”

“你受伤了,而且你怎么敢一个人住?你不怕……”

怕什么?侯炳宣心里冷笑道,刚不要命似的打完一个醉鬼,还有哪个不怕死的鬼敢来招惹他。他又不是没一个人住过,有什么可怕的?

他头也不回的朝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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